电影语言
孩提时代我们就学会了说话，因为语言是一种工具，用来完成你想要做的事情。我的大女儿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肉，我喜欢它。”就算语法有一点不严谨，仍然很有效。所有语言都在惯例下运作，在 19 世纪 90 年代，当摄影师与演员在付了钱的观众面前争相展示那些非常初级的故事时，银幕语言开始发展。不久，电影成为大产业，导演和剪师也参与到演员和摄影师的工作中。一条生产线已发展起来，且需要更细致的分工。
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Yasujirô Ozu）工作照今天大部分的电影语言，在电影诞生最初20年的无声电影时代就已经出现了。通过世界上各个电影中心分别进行的反复试验与摸索，电影创作者们找到了相同的电影法则。20 世纪20年代，在革命后的俄国，电影制作者们需要一种有效的共同语言来与广大不同语种的多半不识字的人民进行沟通，因此他们做出协调一致的努力，创制了银幕语言。他们的理论著作读起来很费力。即使在今天，电影工作者的理论著作还很缺乏——这并不奇怪，因为复杂的语言总是在语言学家对该语言进行研究前就产生了。电影和其他语言一样，不断地发展完善，方便我们以新颖的、引人注目的形式讲述我们想诉说故事。它涵盖了人类感知的全部方面，包括影像、动作、声音以及口语和书面语的综合。
1.什么是有效的
电影能被广泛接受，因为所有的人都有相似的感知和情绪激发过程。这使得那些拍电影的人可以讨论“什么是有效的”。动作、节奏、镜头、人物的动机或台词——一切都取决于“什么有效”。 每个人都依靠生活经验的记忆信息的帮助，来识别故事中真实、有机的部分，或乖悖失常的内容。如果没有这种天生的能力来识别银幕上一连串事件的真实性，无论是电影业还是戏剧本身都将失去它存在的土壤。
电影语言依赖如此普遍的事物，应该很容易加以运用，从浅显的层面上使用它并不困难。但要想打动观众，则需要掌握一些特殊的要领。因此电影语法不是学术性的——它可以塑造亦可以打破你在银幕上所展现的事物的一致性。令人棘手的是，我们通常不会留意我们的知觉和情感过程。这些过程从我们出生开始就自动地赋予我们感情，感情则支配了我们的行动，所以我们无须知道这一切是如何运作的——除非我们要尝试制作一部有效的电影，否则永远也无须知道。
2.人类的表达需要
由于电影制作取决于技术，初学者会认为技术是主要的障碍。如果没有开明的教学关注较高层次的问题，技术就是电影专业学生学习全部内容。大多数刚开始做导演的人都会通过模仿自己所崇拜的电影创作者来起步。这是自然而必要的，但这也如同演员之间相互学习一样危险。伟大的表演教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Stanislavsky）警告说：演员必须从生活中学习，而不是向其他演员学习表演。获取你自己的银幕“声音”（voice）——其具有简单真实的力量——需要做两件事情：首先理解你的意识如何运转并作用于你的感受，其次拍摄一些体现出这种理解的短片。
《浮草》（Ukikusa）剧照3.人类的立场
人类的经验和交流总是涉及立场或观点，所以你在银幕上的展示也应如此。基于此，我的意思是能被学习和复制的不单是一种政治观点或哲学。而你对权威人士的看法，因为其过于个人化且源于复杂经验的缘故而无法复制。但其潜在的迷人之处是，它暗示出了个人的信念、忠诚和矛盾。观点不是一个宣言或教学策略，并不需要教育或改善他人。相反，这是一种生活的意识，是我们呼吸的灵魂，它总是在所有观众和评论家所喜爱的作品中得以呈现。
相比之下，平庸的电影是没有灵魂的电影。
此处我们的工作就是武装你的头脑，避免被技术惯例和其卫道士所压倒。最好的出发点是选择对你有特殊意义的题目，故事讲述的设计应围绕完备的人类意识展开。矛盾的是，这往往出现在学生们稚嫩的早期作品中，但当他们获得更熟练的技能时却消失了。为了避免这种去人性化的情况，这里有一套非常规的银幕语汇，可将电影语言的方方面面和人类的感知与行为联系起来。
电影语言与人类感知
摄影机的逼真性可将事件在银幕上展现得好像必然会发生一般，就如同一曲获得完美评价的音乐。初学者似乎把电影设备和工艺视为能做出这种效果的灵丹妙药，但是摄影机和放映机的作用只不过是构图和放大。真实的东西会看起来更真实，而不真实的东西看起来更虚伪。通过提供精细的或粗陋的人类意识，电影让我们透过真实的或者扭曲的人类心灵的镜头去看待它投映在银幕上的事件。
当你开始明智地运用银幕，意味着你已经认识到了电影语言基础单位和一些动作是一致的，包括：一瞥、做出反应、调查研究、步行、环顾四周、旋转、退一步、起身、下沉、扫描、跑步、滑翔，以及许多其他富有表现力的人类互动。让我们由简单到复杂地来考察一下细节。
《东京物语》（Tokyo Story）极简的技术和缓慢的节奏把我们的视线集中在小津讲述的两个老人的悲剧生活1.固定的摄影机位置
一个镜头是一幅框定的图像，是由认为它有意义的人“摄取”的。镜头所唤起的东西超越了它们所展现的对象，因为这些镜头促使我们去思考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怎样去看，以及为什么要去看。固定的摄影机位置可以再现你静立时四处张望的感觉。根据影片背景，它可以不同程度地传达安全、稳固、被困、沉思、明智，或者只是简单地表示不动的状态。小津安二郎（Yasujiro Ozu）著名的《东京物语》（Tokyo Story，1953 年），讲述一对老夫妇发现他们已婚的子女都不愿抽出时间来接待他们，影片拍摄中摄影机一直保持同一高度，片中只出现了一个运动镜头，即一个平稳的摇镜。这部电影让你知道，运动往往被滥用，摄影机静止不动也可以拍出完全自然的画面。
简短镜头（brief shots）就像是粗略的一瞥，在我们将要对看到的东西进行概念化之前，就立即结束拍摄。这样做是为了在新的情境中让自己熟悉情况，或者表示为了找到一些东西而扫视很多地方。
持续镜头（held shots）就像是我们有时候长时间看一样东西。也许是我们在观察商场中的一个顾客并怀疑其偷窃；也许是一个朋友即将开始漫长旅程，我们想将他最后的笑容凝固在记忆中。这种长时间的观看分为两种：休息观看（resting looks）和研究观看（studying looks）。
近景镜头（close shots）模仿的是集中观察，或许是手表大小的小东西，或许是类似风化岩的巨大的东西。仔细察看事物有心理驱使的原因。想象一下，一个人在一间宽敞的房间里，在电话旁来回踱步，等待着医疗检查的结果。对于这个人来说，除了电话和可怕的气氛，别的东西就像是不存在一样。在这里，近景再现了紧张情绪的焦点，能使我们无视其他事物。
广角镜头（wide shots）揭示了我们审视任何庞大、繁忙或远距离事物的方式。其展示的时间只够我们去探究客体的形状，或只够聚焦于我们乐于详细研究的方面。例如，走出一个安静黑暗的教堂，进入一个繁忙的街道，我们需要适应新的环境，找到回家的方向。通常我们必须确定一处新环境的性质，因此这也叫做“定场头”（establishing shot，也译作交待镜头）。
《东京物语》（Tokyo Story）剧照2.移动的摄影机
和人类的运动一样，如果没有外在刺激或内在动机，就不会有可信的摄影机移动。摄影机移动有三种动机，这类似于注意到一件事情时主动和被动的方式：
▲对象动机（ subject-motivated ），摄影机跟踪移动的拍摄对象，或适应不断变化的构图。摄影机需相对被动地不断调整，保证拍摄对象一直在摄影镜头内。
▲寻找动机（ search-motivated ），摄影机的“思想”就是积极寻求一个调查或期望的逻辑。这种调查、预期、推测、质询的模式，甚至超过了剧情本身的细节。
▲精力恢复动机（ refreshment-motivated ），摄影机模仿人们在失去外在刺激时环顾四周的倾向。摄影机移动大体上有三个阶段：
▲起始构图（在摄影机开始运动前，静止的镜头画面能宣告整个拍摄开始。
▲运动（遵循特定的方向、速度，或者跟随拍摄对象，如移动的车辆）。
▲总结构图（当摄影机运动完成后，静止的镜头画面能宣告整个拍摄结束）。
3.静态位置的摄影机运动
这些运动包括转动、向上和向下看，以及更近距离的观察。
横摇镜头（pan shots，panoramic 的缩写）发生在摄影机水平地在枢轴上转动时，它模仿我们转头去扫视水平的事物，比如一片风景或一座桥梁。拍摄时的移动方向标示为“左摇”（pan left）或“右摇”（pan right）。
俯仰摇摄镜头（tilt shots）也称上下摇镜头，和横摇镜头相类似，但摄影机是垂直地在枢轴上转动，是为了模仿我们向上或向下观察垂直的物体，比如看一棵树或一座高层建筑。拍摄时的移动方向标示为“上摇”（tilt up）或“下摇”（tilt down）。
变焦缩放镜头（zoom in or out）其效果通过可变焦镜头制造出来。变焦缩放展现出向前或向后运动的印象，但画面透视实际上仍然相同。这是因为前景和背景之间的物体大小的比例保持不变。若要透视变化，摄影机本身必须移动。
《东京物语》（Tokyo Story）剧照4.动态位置的摄影机运动
这是指摄影机在空间中的移动——上移、下移、向前、向侧面、向后或综合了各种移动方式进行拍摄。动态位置的摄影机运动传递了一系列动觉（kinesthetic）感受，与其相联系的动作有：步行、跑步、靠近、攀登、上升、下降、后退等等。
升降摄影（向上或向下，craning up or down）发生在摄影机相对拍摄对象上升或下降时。该运动与坐下或起立的感觉相像——有时作为一个动作的总结，有时则是为了“升到”被摄物之上，有时是为了获得更好的视线。
纵移、跟踪或横移（dollying， tracking，or trucking）是在水平面上移动摄影机的一些可互换的名词。在生活中，我们的想法和感觉常常激发我们更加接近或远离引起我们关注的东西。我们侧向移动是为了避开挡住视线的障碍物，以寻求更好的视角。与此相关的摄影机运动包括散步、跑步、骑自行车、开车、滑翔、溜冰、滑行、航行、飞行、漂浮或漂流等。
侧向移动摄影（crab dollying）就是摄影机像螃蟹一样侧向移动。就像与人并肩走路时边走边侧身看着这个人一样。
文章摘自《导演创作完全手册》（插图第4版）
作者：（美）拉毕格
译者：唐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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