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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幕搭档情史(七):田中绢代和沟口健二,爱恨纠葛二十载

By 1905电影网2014 . 09 . 29 日本电影沟口健二田中绢代雨月物语西鹤一代女

银幕搭档情史(七):田中绢代和沟口健二,爱恨纠葛二十载

《雨月物语》在威尼斯首映的前夜,沟口健二邀请田中到自己的房间喝茶,两人终于放下了彼此的架子,畅饮聊天。临走时,一向腼腆的沟口鼓足勇气,希望她今晚留下,田中也没有拒绝,在片场以女演员的身份,把灵魂交给了沟口的她,这次全身心的作为女人,投入他的怀抱。

        8月24日是日本导演沟口健二的忌日,每年的这个时候,当年"沟口会"的成员会重聚一堂,大家围绕沟口健二畅聊一夜。在这其中,有已成为大导演、当年为沟口做助理的新藤兼人;有松竹黄金年代的著名导演牛原虚彦;有他的御用剧作家成泽昌茂;当然,还有与他爱恨交织的御用女星--田中绢代。一向拘谨客套的田中绢代,每每借这个机会,借着酒劲,滔滔不绝的回忆起她与沟口健二那些早已逝去的往事,道出心中的眷恋与怨恨,只是斯人已去,无论当时心中泛起多少涟漪,现在也只是这场聚会上的谈资。


        田中绢代家境贫寒,她是家中的老幺,上面有四个哥哥三个姐姐,父亲做买卖维持全家生活,虽然家族曾经也显赫过,但家中数次遭劫,终于落入难以生存的困境,在她七岁时,举家迁往大阪天王寺附近的贫民区。她成名后主演的《夜之女》在天王府拍摄时,附近居民都以她为荣。童年时代清苦的日子磨炼出田中绢代倔强和拘谨的性格,这为她以后的大起大落,包括与沟口健二的关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从左至右依次是:高田浩吉、沟口健二、田中绢代。这是两人初次合作《浪花女》时留下的合影。从左至右依次是:高田浩吉、沟口健二、田中绢代。这是两人初次合作《浪花女》时留下的合影。


        1924年,十四岁的田中绢代通过了松竹电影公司的考核,成为加茂制片厂的一名"大屋演员"。所谓大屋演员就是戏份很少的龙套演员,但命运的眷顾,让她在这座"大屋"里并未蛰伏太久,很快她得到牛原虚彦、清水宏等导演的赏识,只用了短短三年半便升为松竹的"干部"演员,地位仅次于当时大红大紫的第一女优栗岛澄子


        几乎是田中绢代入行的同时,沟口健二执导了自己的处子作《血与灵》。沟口健二也是贫寒出身,但他对家中背景一直三缄其口,只知道父亲是个失败的生意人,全家依靠做艺妓的姐姐维持生活,所以沟口健二的作品中,几乎全是展现女性的悲苦命运,困境中的顽强坚韧,男性形象往往被打上自私无能的标签,这都是他对自己父亲的投影。


《西鹤一代女》中的田中绢代《西鹤一代女》中的田中绢代


        沟口健二20岁以演员身份进入日活,却歪打正着成为助理导演,拜若山治为师。他常年流连于风月场所,曾被情妇一条百合子用剃刀在后背砍伤,后来他还多次向亲近的朋友展示这条疤痕,称"如果不挨女人的剃刀,是创造不好女人形象的。"事实也确实如此,之后他的作品大有起色,到拍摄《浪华悲歌》《祇园姊妹》时,他已是日本著名导演。


        这时的田中绢代与沟口健二还未发生交集,并且各自成家。前者与松竹导演清水宏"试婚"两年,最终闹的不欢而散;而后者与当时的著名舞女嵯峨千鹤子结成连理。两人的首次合作直到1940年才姗姗来迟,为什么说姗姗来迟?因为沟口早就有与田中合作的意向,希望她出演《残菊物语》,但事与愿违。


《西鹤一代女》中的田中绢代《西鹤一代女》中的田中绢代

        1940年6月26日在京都火车站,列车缓缓驶入站台,沟口健二西装笔挺,挺直了腰板,肃穆的矗立在站台上,罕见的亲自迎接从东京赶来的演员田中绢代,这是两人的首次见面。此次见面是为了合作新片《浪花女》,在片中田中绢代要饰演文乐界名乐手丰泽团平的妻子,一个为了丈夫的事业牺牲自己生活的女人,沟口电影中典型的女性形象。之前以少女形象示人的田中绢代此番遇到了很大考验,不仅要出演妻子身份的角色,拿捏文乐的专业术语,还得满足沟口健二的导演特点--"一景一镜",即是一场戏中只用一个长镜头来完成。这对演员的演技提出极大的挑战,所有表演:台词、动作、走位必须一气呵成,不能打断。严格甚至苛刻的要求正好激发了田中绢代倔强好胜的一面,抱着接受沟口挑战的田中出色的完成了表演,在片场一向严厉的沟口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浪花女》大获成功,田中也完成了银幕上从少女到女人的转变,拓宽了戏路,延续了演绎生涯。


        在试映会之后,沟口健二亲自在火车站送别田中绢代。为了这次表演拼尽全力的田中心中怀有几份不舍,眼前这个人称"魔鬼沟口"的男人此时面带微笑,丝毫不见片场里让人恐惧的一面。伴随着火车驶出车站,田中绢代心里也生出一丝寂寞与空虚。


        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沟口健二的导演生涯也走入低谷,他擅长的日本传统题材被批判为"不合时宜",而以男性为主的战时题材恰恰是沟口不擅长的。终于熬到战争结束,在美国占领下的日本,银幕上开始大肆输出西方的价值观,不符合时代精神的沟口健二再次受到冷落,导演生涯每况愈下,直到他与田中绢代的再次携手。此时合作的成功影片包括《夜之女》、《阿游小姐》《武蔵野夫人》等,一部部影片的问世,沟口健二借着田中绢代的表演,终于彰显出了往日女性主义大师的功力,田中的事业也逐渐走上了巅峰,两人的关系也愈发亲近,但倔强的他们又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此时一场祸事,却意想不到的推进了两人的关系。


        田中绢代作为日本女演员的代表,首次踏上美利坚的土地,访问好莱坞,作为战后首次出访"敌国"的日本人,此次访问自然备受关注。在访问结束归来时,没有审时度势的田中绢代犯了严重的错误。1950年1月19日,在媒体、电影界、影迷的注视下,田中绢代走出机舱,一身摩登洋装,戴着墨镜,不断送出飞吻的田中,深深的刺痛了刚刚被美国打败的日本国民的自尊心,媒体掀起了一场口诛笔伐,恶言相向,这场风暴甚至让她有了从镰仓山崖上跳下的轻生冲动。此时沟口健二决心帮助她走出困境,为她量身定做了《武蔵野夫人》的剧本,邀请她出演主角。顺利的拍摄过程一扫往日的阴霾,紧接着两部后来被认为是沟口导演生涯的巅峰作品--《西鹤一代女》《雨月物语》相继问世,两人在银幕背后的完美合作,终于使得他们达到艺术生涯的巅峰。


在巴黎如情侣般的沟口与田中在巴黎如情侣般的沟口与田中


        一日,在探望已经发疯的妻子之后,沟口与他的助理导演新藤兼人一起吃饭。几杯清酒下肚,沟口第一次吐露心声:"我被田中君给迷住了,控制也控制不住。"此时报端上正有了两人要结婚的花边新闻,于是有记者询问沟口时,沟口说这种事得要双方愿意才可以,并让记者去问田中绢代,恰巧这时小津原节子的绯闻也是大众关注的八卦,沟口甚至同小津开玩笑说,恐怕我要先比你们结婚呢!一向不善言谈的沟口对于这种炒作恐怕心中的欢喜远甚于惊讶。田中绢代却对记者回应:"我很尊敬我的老师,但是我绝不会与他结婚。"但这番表态也极有可能是"美国归来"事件之后田中对媒体谨慎的态度所致,而且沟口从未正面追求过她,以田中傲娇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吐露自己的心声呢?


        《雨月物语》得到参加威尼斯电影节的邀请,沟口健二与田中绢代一同前往,并在欧洲各国游历。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的钟声下,在巴黎圣母院的塔楼前,两人像蜜月的情侣一样留下倩影。《雨月物语》在威尼斯首映的前夜,沟口健二邀请田中到自己的房间喝茶,两人终于放下了彼此的架子,畅饮聊天。临走时,一向腼腆的沟口鼓足勇气,希望她今晚留下,田中也没有拒绝,在片场以女演员的身份,把灵魂交给了沟口的她,这次全身心的作为女人,投入了他的怀抱。


在卢浮宫前沟口与田中的合影在卢浮宫前沟口与田中的合影


        但两人好不容易建立的亲密关系很快就被打破。田中绢代决定替重新组建的日活公司导演一部作品。此事让沟口健二很为难,一方面与大映公司还有合约在身的田中,她的举措打破了五大电影公司(松竹、大映、新东宝、东宝、东映)之间的同盟,为其他公司创作,自然是遭到五大公司的抵制,这给了作为导演协会理事长的沟口很大的压力;另一方面作为他钟爱的女人,沟口不忍心让并没有多少导演天赋的田中,从事这项极其艰苦的工作,担心她一旦失败,会影响她的声誉。沟口表示了极力的反对,这正好激怒了不服输的田中绢代,反而让她死心塌地的去执导电影。沟口只好作罢,并拜托为田中撰写剧本的小津安二郎多多照顾她。此事件牵扯各大公司的利益,很多希望有更多自由执导机会的导演也参与其中,在整个电影界掀起了很大波澜,这也导致了两人的决裂。


        分道扬镳的两人却又彼此默默关注。每当有对方执导的作品上映时,另一人都会在首映日便步入影院,在银幕上注视、感受对方的存在,嘴里还念叨着数落对方的话语。四年里,两个要强的人都不肯低下头面对面的去理解对方的心声,尽管都一次次拿起电话,却又都一次次很快放下话筒,只好借着彼此的电影,延续在威尼斯的缠绵。


沟口健二的遗作,《赤线地带》幕后照沟口健二的遗作,《赤线地带》幕后照


        两人下次见面,已是沟口身患血癌,即将撒手人寰的时候。1956年8月14日,田中绢代去看望身患重症的沟口健二,她知道他是对花都很挑剔的人,四处奔波为他挑选了精致的花篮。两人见面时,看到以往很讲究外在形象的沟口已被疾病折磨的垂头丧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才终于打破了四年的沉默,沟口还对她说:"完成《大阪传奇》后,我们还要见面。"此时已无多少时日的沟口健二,病床前还放着《大阪传奇》的剧本,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修改意见。


        1956年8月24日,沟口健二导演去世。在前一天,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在纸上写下了《大阪传奇》结尾处的场面调度方案;诗集《罗马》的感想;下一步片子的计划等等,写着写着突然放声大哭,痛苦之情不言而喻。


《沟口健二:一个电影导演的生涯》剧照,已是迟暮之年的田中绢代《沟口健二:一个电影导演的生涯》剧照,已是迟暮之年的田中绢代


        19年之后,新藤兼人为拍摄《沟口健二:一个电影导演的生涯》收集素材,拜访田中绢代,当提到当年这段感情时,她说到:"事到如今,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您,如果沟口老师确实爱的是我田中绢代本人,想把我作为他的妻子,把我田中作为一个女人而不是女演员相待,我觉得即便我一辈子没结过婚,其实我也获得了婚姻的幸福。"说完时,她眼中已泛着泪光。在1975年凭借《望乡》夺得柏林电影节影后后,她依然对沟口反对她做导演一事愤愤不平,声称正是导演经历帮助她更好的表演夺得了影后,但她也感慨:"总算有了献给老师的礼物。"


        1977年,田中绢代病逝,她终于可以对沟口说:"老师,在您的培养下,您瞧,我在柏林电影节上获奖了。"


        沟口健二执导,田中绢代主演作品:

        《浪花女》

        《女性的胜利》

        《女优须磨子之恋》

        《夜之女》

        《我的爱在燃烧》

        《阿游小姐》

        《武蔵野夫人》

        《西鹤一代女》

        《雨月物语》

        《山椒大夫》

        《谣言的女人》       


        作者:日灼

        1905电影学院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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