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系我一生心：森荣——最可能与小津结婚的艺妓
小津是否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实行独身主义？并不是，事实上，在他一生中，曾经有过几次传闻他要跟人结婚的消息。然而他唯一真正要和之结婚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名叫森荣的艺妓。
工作中的小津安二郎小津最早和森荣相识是在一九三五年二月十三日。这一日，小津和朋友到小田原的清风楼饮宴，席间作陪的是原名叫“君代”的艺妓森荣，当时她才十九岁。此后，小津频繁出入清风楼，两人的关系日趋加深，这在小津的日记中有记述。在日记中，森荣的名字被简化为“荣”，也没有加上艺妓的身份，田中真澄认为这说明“小津安二郎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然而，小津常常在记述了和荣见面之后的文字之后，附上他写的香艳的诗句，这将他对她的情意彻底暴露无遗：“独自一人，手持着你落下的舞扇，打开了看，合上了看”“一吻非梦境，春雨落纷纷”。
小津和森荣的关系，他身边的朋友是一清二楚的，小津常常带森荣出来，和朋友们在东京车站集合，然后一起去吃东西。他写剧本的朋友池田忠雄就经常和他们一块玩。此时双方之间，相思相爱的意味甚浓，然而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可以说是“初恋”。
有意思的是，在小津的影片《户田家兄妹》中，原本有这样一幕：在对男主角昌二郎的描写中，有他与朋友在酒馆相见一事，酒馆和艺妓成为背景，另外还有两三处也提到艺妓，例如昌二郎正在酒馆有说有笑时，忽然听到父亲的死讯，于是起身来到另外一个房间，放声痛哭，此情此景被一名艺妓看到。这些场景包括这个著名的场景都被审查官删掉了。都说《户田家的兄妹》是最具自传性色彩的小津影片，那么，这些在艺妓在场的场景有没有可能是曾经发生过小津身上的呢，惹人遐想。
一九三七年卢沟桥事变，小津接到了征兵令要上中国战场。森荣闻讯，到浅草的观音寺参拜，为小津许愿，在小津于九月十二日从东京出发往战场开拔的时候，她赶到车站，将自己的护身符送给了小津。小津上了战场后，她还不断地给他寄慰问品。
就在小津上前线的时候，小说家武田麟太郎和川崎长太郎以小津和森荣为模特儿，将他们之间的情事写成了小说。森荣大怒，对武田表示抗议。武田说他愿以自己非常珍贵的怀表打赌，小津一从战场归来，她就会他结婚。她则说不会结婚。怀表后来真归了她。后来，小津将这个怀表归还给了武田，并写信给他说“写就写吧，你能不能写些别的更有意思的小说呢”。
《户田家兄妹》DVD封面森荣从没有跟小津说过要“结婚”，不过，一直有异性缘的小津在战中和战后，至少曾三次向她提起过“结婚”的意思。第一次是一九四三年六月，小津被派往新加坡制作电影的时候，小津曾经对森荣说“和我一起去吧”，森荣回答说“好”。由于母亲的阻拦，小津最终一个人去了南洋。
在战后混乱时期，森荣在筑地开了一家名为“森”的餐馆。这成了小津固定来光顾的地方，他或者是独自一人，或者带上好友一起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一直不断。
一九五二年一月，小津在拍摄电影期间所住宿的大船片厂的导演室失火，于是不得已经要搬迁，事实上，小津在北镰仓的家还是森荣帮忙找的，房产登记等麻烦事也是她去解决的。人们都以为小津会在这个新家里迎娶森荣进门。据说五四年秋，小津第二次向她“求婚”，一次小津邀她出来吃饭，席间小津跟她说“一起生活吧”。这时的森荣正为亲戚家的经济方面的麻烦事而忙得团团转，因此没有答应他。到了五八年，小津又到“森”跟她说，“过来一去住吧”。然而，森荣考虑到此时小津被人称为巨匠，身边被花团锦簇的美丽女演员包围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都配不上他，于是打了退堂鼓。两人之间，结婚的几次机会最终错过了。
六三年晚秋，在得知小津的病情后，森荣赶到医院照料他。据说小津的眼睛只要转一转，她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她一直照顾到他过世。后来，森荣做了一位银行行长的续弦夫人。
这是日本人河谷史夫所写的小津和森荣之间的情事。然而，两人之间的事情还没完：
2001年秋天，在小津父母长眠的深川阳岳寺来了一位老太太。阳岳寺主持向井真幸说，那位身材高大的老太太虽然拄着拐杖，但精神很好，看上去很挺拔。她说：“这也许是最后一面了，我想扫扫小津家的墓。”主持便为她指路，她点上线香，来到墓前，主持离开了。过了一会，老太太再次拉响门铃，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说想要为祖先立塔婆，主持也照做了。她的名字叫森荣。
2006年，森荣以96岁的高龄去世，死后，家人按她的要求，将那个得到文殊菩萨保佑，并送给上战场的小津，小津回国后又将它归还给她的护身符，放在她胸前一起火化。
非常情节剧的恋爱故事，九泉之下的小津是否会发出自嘲的微笑呢？
9.原是梦：小津的“风月”生涯
有影评人看了小津晚年的作品后，得出结论说，小津是个禁欲主义者。然而，正如上面讲述的他和艺妓森荣、村上茂子以及前田贺世子之间关系所显示的，私生活中的小津和公众眼前的小津，是有着完全不同的另一个面目的。事实上，小津的一生中的风花雪月还真不少，就让我们来慢慢考据一番吧。
小津17岁时，在中学的时候，发生过“男色幼儿事件”——小津向低年级的美少年写情书受到停学处分，从寄宿的地方赶了出来。这是他的“风月”第一遭。
《淑女与髯》剧照年青的时候，小津是个非常洋化的摩登男子，无论是在他的现实生活中还是在他的电影里，都洋溢着一股浓烈的西洋情调。他早年的作品《淑女与髯》《东京合唱》和《非常线之女》的故事说是发生在东京，但背景很显然是有着许多西式建筑、充满异国风情的横滨，大阪最具有异国风情的一个特殊象征便是林立的小酒馆。所谓小酒馆，其实是以进入港口的外国船只的海员们为对象，可以说是妓馆的别称。正由于它是以外国人为对象进行交易而发展的，所以客人们在这里与女子跳舞、喝酒（这里没有日本酒），二层是女子们的房间，相好时机，登楼而上，发生更进一步的事情显然就是顺理成章的。关于横滨小酒馆的这类情事，在清水宏的《港口的日本姑娘》、《把恋爱也忘记》以及成濑的《夜夜作梦》中有清晰的演示。
小酒馆是变相的风月场所。横滨当年的小酒馆有多昌（娼）盛？据1930年代的报纸《都新闻》透露，横滨本牧小港（横滨地名，下同）有23家妓馆，大丸谷有15家，女子的数量，前一家有120人，后一家有45人。一个叫吉行荣助的人写道：一提到本牧，人们就会说这是一个具有异国情调的街区，一个像鸦片一样的街区，就会说这是一个妓女的街区，就会说她们抓住为了进来追求快乐而彷徨的男人们。横滨的小酒馆，因此被称为男人们的“红色天国”。
这些小酒馆常见的主顾中有当时的大明星，例如铃木传明、冈田时彦、横尾泥海南、山本冬乡等人，甚至当时还是未成年人的青木富夫都进去过，这些风月场所的消费并不低：“一晚上十日元，啤酒一瓶一日元，葡萄酒一杯五十钱”，想玩得痛快，一个人至少要三十日元、两人至少要近五十日元。
尽管说这个地方并非是当时的小津安二郎所能玩得起的。不过，1934年1月，山中贞雄从京都上京访小津，小津与野田高梧、佐佐木恒次郎、清水宏、井上金太郎带山中贞雄去了横滨，一路上去了安乐园、“吉祥物”和第三清宾馆，也就是说去了中华料理、酒吧和小酒馆。小津他们去的就是上述那样的小酒馆，“红色的天国”的女人们让中山着迷，使他成为浮虏。不过，与经常来这里光顾的色鬼清水宏不同，据说小津来的次数不多。考虑到当时小津做导演的薪酬，他也不太可能常去小酒馆玩。不过，尽管去的次数不多，小津对这类风月场所的生活显然是不陌生的，不然他不会带土包子山中贞雄来这里开眼了。
除了和艺妓森荣长期有着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外，现实中的小津，和别的艺妓也有着瓜葛。他曾经开玩笑地说过，自己是个“多妻主义者”，这说不定是实情。在他的日记中，我们可以读到他和几位艺妓交游的事。在1935年10月2日的日记中，他写道：“与久米（正雄）氏一起吃晚饭 汤河原的美妓菊太郎来”，1936年12月31日的日记中，他又写道：“与忠 正 良 荒去深川宫川 后文吾君（曾与小津打过高尔夫球的富二代土豪）与新桥美妓来”，也就是说，这一年的最后一晚，他是和一批死党及一位艺妓度过的，节目我们可以想象，无外乎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在1950年12月24日的日记中，他提到与朋友及茅崎馆艺妓多福一起乘船度过圣诞的事。1951年某天的日记中小津又提到多福来的事。值得注意的是，茅崎馆是当年小津为写剧本而长期客居的客栈，由他的这两则日记可以猜到，小津和这里的艺妓经常打交道的，交情自然不浅。
《非常线之女》剧照当年，我们还应该提到小津1945年到新加坡制作电影的事，由于战况变化，无法拍摄，小津被迫滞留新加坡一年，无所事事，于是经常在百无聊赖中画画，细致地描绘自己视野中的唐人街的鸟瞰图，或者在地板上铺上红色地毯举办“品尝汤豆腐聚会”，在这个聚会上，可以看到滞留在当地的日本美女的身影。
田中真澄的这个“日本美女”的说法耐人寻味，她们是什么人？在战事不断的南洋，她们当然不会以为她们是严肃正派的良家女子。小津多年驻留的日本昭南岛，当时有一份日本报纸对此有描述：“据说，日本的军队进驻以后，紧接着日本饭馆就来了，因此，许多饭馆出现在了这里，其数量惊人，这不仅限于昭南，在东南亚占领区的主要城市中都是这样。当然，也有自战前就有的饭馆，但大多数是在占领后出现的。据说，最兴旺的时候，从东京来的艺妓在昭南就有二百人。这些饭馆接管了英国人的大宅院，更有甚者接管了学校，把从日本运来的榻榻米铺了进去。还有小饭馆，其女掌柜是一个叫做大山胖子的喜剧演员。”。
所谓的“日本的美女”，不过是艺妓或是妓女的雅称而已。这样想来，小津在南洋虽然无聊，但日常生活却必定不会寂寞。
1947年，小津在京都逗留了一个月左右，与清水宏、井上金太郎、沟口健二等人交欢甚深，小津将出生于京都的、大船制片厂厂门口食堂“月之濑”老板的侄女杉户益子也带去京都，这多少是小津的大导演身份不符的事。小津和她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人们一度认为她可能是小津的未婚妻。后来，杉户益子成为小津私人秘书式的角色。再后来，杉户益子被他介绍给了演员佐野周二。
事实上，在1963年，也就是他近世的那一年的早些时候，小津还在“无艺庄”的宴会上，与女学生一道跳摇摆舞呢，真可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当然，我们也不要忘记，村上茂子和前田贺世子，也是出现在他晚年的女子。
纵观小津一生，风月情事是不断的。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禁欲主义者呢？我们别被他在公众面前的严肃、在女演员面前的害羞性格欺骗了。
小津晚年的作品中，经常有事业有成的几个老男人喝酒聚会的事，有时看着总觉得少了什么，在通常的情景下，不是应该有位艺妓在旁助兴才合常理吗？我总觉得小津将艺妓的形象，部分地移到了老板娘身上。那些老男人和老板娘常开的荤笑话，说不定就是小津和其朋友与艺妓们宴饮玩乐时的玩笑话的重演。
摘自《电影世界》杂志
文/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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