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一位孤身来到台北，怀揣电影梦想的年轻人，如何成为一位电影导演呢？办证上岗、申请投资、自由拍摄、复杂审查，然后基本就听天由命了。台湾导演是整个华语区最苦、最累的导演，他们大部分都要自掏腰包贴补电影的拍摄，最终也很难收获很好的票房成绩，即便是周杰伦，如果没有大陆的票房，他的《天台爱情》在台湾也只能被欺负、排挤。记者花费多天时间，采访台湾“电影委员会”，台湾影视及流行音乐产业局，电影人侯孝贤、蔡明亮、朱延平等人，分析台湾电影工业制作流程，解密一部电影如何在台湾诞生。
《天台爱情》剧照
无论是谁先办资格证
在台湾拍电影自由度很高，但却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去拍电影的，无论是做导演、编剧、演员甚至制片人，都需要取得资格证，无证上岗视为违法行为，不但要被罚款，电影拍摄完成也不允许上映。台湾“电影委员会”的工作人员说，资格证其实很容易申请，基本上任何人都可以申请，而且基本上任何人都可以申请下来，“如果你不是台湾永久居民，就需要在申请资格证之前先申请‘艺术类’工作许可证，这个证件仅申请就需要7~10个工作日，不过证件的审核则需要30个工作日之久。”该工作证在台湾工作的时间从30天到180天不等。至于申请电影从业人员资格证，则只需要向台湾影视及流行音乐产业局递出申请表，只要你不是在逃的犯罪分子，填表之后5个工作日后就可以拿到此证，该证件要求电影拍摄时随身携带，丢失必须补办。
另外，未满20岁者申请演员资格证需要监护人签字同意，这个资格证台湾演艺人员人手一份，无论是李安还是林青霞。“电影委员会”的工作人员说：“拍电影期间所有人的资格证都是需要随身携带的，所以剧组里面所有人的资格证都是由监制那边专人统一保管的，因为很担心大家会弄丢掉，如果丢掉就要立刻补办，这个人就有几天不能进组了。”
虽然台湾开放了大陆演职人员入台拍电影的资格，但限制不少，朱延平说：“一部台湾电影里面的大陆主要演员不能超过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职员数目不能超过台湾职员总数。”
有利有弊的“辅导金”
台湾电影资金欠缺，即使是侯孝贤、张艾嘉这种知名导演，想要找投资或寻求商业合作，都十分艰难，所以绝大部分导演都是求助有关部门。台湾有一个“辅导金”计划，帮助导演们投资电影，且不求回报。该计划的长片“辅导金”是台湾导演们的首选，因为它的金额最高，而且可以重复申请。里面细为三个类别：一般组能申请到2000万新台币(约合410万元人民币)，要求导演执导过两部以上的电影长片，其中至少一部影片在台北地区票房达到50万新台币(约合10万元人民币)；新人组和纪录片组可以申请1000万新台币(约合205万元人民币)，但要求导演执导过一部长片、20分钟以上的短片或75分钟以上的单元剧；电视电影仅能申请500万新台币(约合102万元人民币)，要求导演至少有制作过单元剧的经验。不过长片辅导金只能用于拍摄60分钟以上的影片，不能做其他用途；如果没有任何拍摄经验，那就可以申请“剧本开发补助金”，只要有一个能拍摄成60分钟以上影片的剧本，就有机会得到50万新台币(约合10万元人民币)的资金，但要求电影必须在15个月内拍摄完毕，且一生只能申请一次。实际上很多大导演都曾用这个“辅导金”拍摄，比如张艾嘉的《20 30 40》，李安的《喜宴》、《推手》和《饮食男女》，杨德昌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侯孝贤的《戏梦人生》、蔡明亮的《爱情万岁》、魏德圣的《海角七号》……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剧照。影片曾因选角及资金问题造成很大困扰，但最终获得第28届金马奖最佳影片。
不过，针对这个“辅导金”计划台湾电影人说法不一，文艺片导演很喜欢，比如蔡明亮就说：“如果没有‘辅导金’，那台湾电影早就死掉了，因为没有人愿意投台湾影片。”但是该“辅导金”董事长和片商公会的理事长朱延平却说：“很多人套取‘辅导金’，然后制作很低劣的电影。后来我们又设置了很多门槛，又去监控‘辅导金’的用处。但‘辅导金’的确帮了很多人，最初设立的原意是想鼓励更多商业创作，但因为该资金的投入不需要回报，所以还是有很多人拿去拍文艺片，根本不会像大陆导演或者好莱坞导演那样遵循市场规律。”“台湾电影教母”焦雄屏也说，台湾导演只想拿奖。
金马创投会也是来钱途径
“辅导金”只是投资的资金，如果想要得到名导的帮助，那么金马奖设立的金马创投会就是最佳选择了。金马创投会帮助的电影不仅限于台湾电影，只要是华语地区的影片均可参加，曾得到过创投会支持的影片包括《赛德克·巴莱》、《逆光飞翔》、《痞子英雄》等台湾电影，也包括管虎的《杀生》等大陆电影，甚至还有今年金马奖最佳影片《爸妈不在家》这样的新加坡电影。
创投会在每年金马奖开始前半年报名，仅需要提供剧本以及导演、制片人、编剧的名单，然后由侯孝贤等人从中选出最有潜力的作品，不但会颁发100万新台币(约合20.5万元人民币)的创作资金，还会提供1万欧元(约合8万元人民币)的后期制作赞助费。
侯孝贤告诉记者说：“参加金马创投会实际的目的不在于钱，100万新台币对于很多大陆影片来说根本不多，但是由于创投会会得到华语地区很多大导演、制片公司的关注，这样就很容易得到一些有声望导演的支持，电影也比较容易被介绍到海外的电影节上。”
《爸妈不在家》剧照有商业企图就得自己贴钱
即使一部电影既拿到“辅导金”又得到了金马创投会的支持，那也只有2100万新台币，折合人民币只有400多万，另外还有1万欧元即8万多人民币的后制资金，在大陆只能拍《孤岛惊魂》、《密室》这种小成本影片。这种低廉成本就造成了台湾导演大部分都拍文艺片的状况，而那些想要有商业企图的导演和制片人就要自掏腰包，或者把房产抵押给银行贷款贴补，比如《海角七号》导演魏德圣就曾抵押房子筹措拍片资金，《囧男孩》的导演杨雅喆则说：“我们剧组并没有抵押房子，但是(制片人)李烈把她妈妈的房子给抵押了。”
虽然投资来得很艰难，但拍摄的过程很自由，无论资金来自哪里，提供资金者都不会干涉创作自由，台湾资深制片人李烈说：“台湾拍电影是很自由的，在法规的规定下，电影人有一个蛮大的空间去创作，比在大陆要好很多。”不过资金也限制了台湾电影的格局，比如台湾电影都不喜欢拍外景，因为按照规定，凡是外景，无论是公共场所还是私有场所，都需要向台湾“电影委员会”申请协助拍摄，不但要提供比较高的费用，而且还会浪费很多时间。
审查手续复杂过审很容易
像大陆电影一样，在台湾电影完全制作完成后，需要第一时间送审。送审之前需要两个提前的手续，第一是把样片送到影视及流行音乐管理局申请电影版权归属，第二是向税务部门申请“文化艺术事业减免营业税及娱乐税”，之后才是正式审查手续。先申请电影片检查，该检查除了正片检查外，还需要检查预告片、纪录片、广告片等，而且均需收费。该检查一般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提倡邪教、宣扬极度色情或暴力，一般都能通过，如果没能通过检查处会通知导演进行修改，检查合格后检查处会对电影进行分级，导演就可以根据级别申请准演执照了，再由检查处进行复检，合格后该片就可以排期上映了。
《海角七号》剧照上映档期由排片人定生死
在大陆，一部电影得到上映许可，下一步就是制片公司申请档期。但是在台湾，档期是由一批专门的人来做的，他们叫排片人。台湾“电影委员会”的工作人员说：“排片人都是独立的，他们游走在电影院和电影公司之间，先帮电影公司去跟各大影片公司订租影片、安排档期，然后再把电影公司那些比较不容易有好票房的电影推荐给电影院。”不过排片人只负责把电影推荐给电影院，排片数量则由电影院自己说了算。
由于台湾观众基本上只喜欢好莱坞电影，所以台湾电影基本上都无法占据好档期，排片上也相当吃亏，在圣诞、新年、春节这些档期里，排片量还不足好莱坞大片的零头。华纳威秀电影院经理就说：“大陆给予电影的各种上映保护在台湾是没有的，所以台湾电影只能和好莱坞硬碰硬，这样的情况下绝大部分都要亏本，今年周杰伦的《天台爱情》和《环太平洋》一起上映，西片一天38场，杰伦一天6场，场次也都很糟糕，没办法，观众只喜欢看西片。”
海外参展回来记得拿奖金
台湾多文艺片，跟情怀有关，跟台湾水土有关。此外，朱延平说，目前由于商业片在台湾当地收不回成本，而极少的投资数字也根本无法卖去大陆和大陆的商业片竞争，所以绝大部分台湾导演还是喜欢一门心思去拍摄能够在海外得奖的文艺片，而这些文艺片除了能让导演本人获得国际声誉，从而得到海外投资外，还可以在台湾当地拿到奖金。他说：“台湾有超多组织奖励电影去海外，无论是拿奖还是参展，回来都有钱拿，影视及流行音乐管理局还设立专门的奖金，虽然这个奖金导演们拿到之后都去还债了。不过缺点是台湾电影就变得越来越小众，都出去拿奖了，但真正能拿到奖的又有几个呢？所以台湾电影才出现了现在这种观众也不爱、影展也不爱的濒死状态。”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剧照制片人开始前往大陆谋求发展
虽然有《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海角七号》等不足10部电影曾在台湾创下票房奇迹，但实际上大部分台湾电影在本地是无法赚到钱的，而且以台湾电影的投资数字，即便拍商业片也根本无法到大陆和大陆商业片竞争，所以很多台湾制片人开始前往大陆谋求发展，焦雄屏、李烈、柴智屏等纷纷来到大陆，朱延平说：“制片人的嗅觉总是更敏锐，他们虽然不愿意承认大陆的机会更多，但是的确已经开始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大陆，那边有更多的资金，更多的机会。我们都知道，台湾电影的希望肯定是在大陆的，但是台湾很多导演都想不通这件事，第一他们不愿意迁就市场尝试商业创作，只是一门心思拍那种很闷的小众电影，大陆不会有人投资，第二他们习惯了孤芳自赏，根本不愿意融入市场，那就在台湾那个小小的格局里面越走越窄吧。”
来自《新文化报》
记者：殷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