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书亚
电影是面向大众传达艺术的最佳载体,如何传达,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无论是教育者或影评人都应该从现实性的角度出发,解开电影本身的枷锁,发散出一些新思考,既有利于今后电影的创作,又有利于挖掘作品的主题,起到影评和教育真正的作用。
中国素来不缺少好的艺术片,真正匮乏的则是那些被艺术导演们不屑的优秀商业片。
在市场经济和电影工业大发展的基础下,如何采用观众容易接受的方式,即怎样最大限度化的商业和艺术相结合,这是一个问题,也是一个方向。
周传基曾断言:“中国电影人既不懂得怎么讲故事,又不知道讲什么故事。”
导演叙事技巧的匮乏和编剧剧作技巧的欠缺,是时下中国商业片的两大软肋。
因此从某个层面上来说:中国电影首先要面对的是观念的改变,其次才是技术的革新。
在这里,笔者将重点从剧作的角度出发,抛开电影所蕴含的各种思想(很多影评已经分析透彻),详实地探讨一番电影人那些“商业和艺术”结合的经典之作,由此延伸出一些剧作上的臆想,抛砖引玉,希望共同创作出一些电影范畴内的佳作(包括评论、剧本等)。
一
《ptu》又称《机动警察》,是杜琪峰2003年的作品,编剧游乃海、欧健儿,片长仅85分钟,此片在香港电影金像奖、金紫荆奖、台湾电影金马奖、大陆传媒大奖等奖项上获得无数殊荣。
这又是一部以寻枪为题材的电影,在此之前黑泽明的《野狗》、陆川的《寻枪》,皆以此为切入点,探讨人性善恶等主题,且三部电影都获得了成功。
“寻枪”其实是一个以小事件引伸出来的故事,如何在剧作上面正确把握,使得小故事显得不单薄、又好看、且有深度呢?
我们可以单从杜琪峰的《ptu》中总结经验,先理出几条“小事件剧作”的常规特点,以供参考。
一、《ptu》虽然是一个以主人公[肥沙]寻枪为主线的故事,但却因此引出了其余一大帮相联系的人物:[阿展](任达华)、[kat](邵美琪)、[张督察](黄卓玲)、[马尾]、[秃头]、[大眼]、[小孩]、[劫犯]等等。这些关系复杂的人物,互相交错,盘根错节,使得原本单薄的小故事有了基本的人物基础与人际关系(所有电影都是讨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此一来,“寻枪”这件事情便由“物”转嫁到了“人”身上,一旦事情与人有关,那么编剧便可以随心所欲的操控了。
特点1、小事件剧作的第一个特点——人物丰富。编剧一般会设置多个人物来扩充情节,增加戏剧张力。
二、《ptu》由于其人物设置的丰富,其埋下的情节线也扑朔迷离。
明线————寻枪线:肥沙寻枪,阿展帮忙寻枪。
暗线1———复仇线:秃头由于马尾的死向大眼报仇
暗线2———警察线:张督察因为查案发现肥沙不正常、ptu之间的内部冲突等
暗线3———劫犯线:片头铺垫一群劫匪杀死了一员警察,结尾再由劫匪引出高潮
暗线4———小孩线:小孩骑车弄破车窗玻璃偷零钱的小情节
由此可以清楚得看见,一条明线加上了四条大小不同的暗线,自然使得剧情丰富,张力十足。
特点2、小事件剧作的第二个特点——情节线的多个设置(包含多个时空的设置)。多个情节线(时空)的设置有利于丰富剧情,增加戏剧张力,使得小事件本身显得厚重,且信息量大,极具观赏性。
三、《ptu》另一个明显的特点,即铺排情节,设置悬念。片头劫匪的电台报导、马尾莫名被杀、肥沙枪的去向、车窗玻璃无故破碎、小孩子不停骑车、ptu上楼梯的惊悚、码头小伙子的出现等等这一系列悬念的设置,都有利于表现剧情张力,引领着观众向事件的中心处延伸。
特点3、小事件剧作的第三个特点——悬念的设置。一定悬念的铺垫不但可以使后面的情节达到高潮,令观众体会意外的刺激,而且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戏剧张力,使得小故事本身变得复杂。
四、《ptu》最大的一个特色是各个情节点的表现手法极其特别。诸如阿展在游戏厅里面的一场戏——盘问阿蛮。他故意转移对象,针对一个刚开始出言不逊的小弟,让他不停的搓纹身,且频频的扇其耳光,以此来逼迫阿蛮焦急、愤懑的给马尾打电话。这种特别的表现手法,令三个人物之间的戏剧关系表现得淋漓尽致,人物性格刻画得颇为深刻。
如此追求另类的情节表现手法,在杜棋峰的很多电影中都随处可见,美国独立导演大卫·林奇也因其独特的表现手法而闻名于世。
由于七十年代后期,许多美国独立导演创造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电影表现手法,进而也有评论家以这一时期的美国先锋电影,提出电影本体论的第二个解释——探索电影性元素的表现力。(结合电影本体论探索电影性元素的表现力,笔者将会在今后单独阐述)
特点4、小事件剧作的第四个特点——独特的情节表现手法。独特的情节表现手法具有诸多的积极意义。首先,从观众欣赏的角度来讲,品类繁多的电影,已经让他们积累了多种情节常规的表现手法,观众永远不会满足于老套,所以新型的表现手法可以令他们眼前一亮,刺激他们的欣赏欲;其次,从制作者的角度来讲,创新和超越永远是电影人的追求,能够创造另类的表现手法,绝对是对优秀电影品质的一大保障,甚至有可能开启一种新的电影风格。(非常意外系列着重探讨的便是电影元素的表现性,笔者将会根据不同导演的独特表现手法,进行逐章的探讨)
以上是小事件剧作最常见的几个基本特征(纯艺术类不在讨论范围内),黑泽明的《野狗》、陆川的《寻枪》也不同程度的体现了以上四点。
《ptu》之所以那么成功,从剧作上来看,不外乎以上总结出来的四个特点。
其中每一个剧作技巧,我们可以再度深入挖掘,以便从编剧和导演的处理手法中分析出一些创作上的经验,经过消化,再创造,最后纳为己用。
当然了,电影说到底,就是叙事内容和叙事技巧高度统一后的视听文化产品。剧本和导演的创作达到融会贯通之后,才能发挥其最大的效应,所以在剧本的基础上,导演风格的创新也对小事件故事有着极大的推动力,杜祺峰的顶光、场面调度、人物排列等特有风格,配合剧作的精巧设置,才使得《ptu》在商业和艺术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二
剧情是一部电影的基础,它直接影响了影片的内容、视角、主题、人物等元素,所以一部好的剧情片势必需要编剧扎实的剧作功底,所以让我们先来看看编剧游乃海、欧健儿是如何设置情节的,接着再来分析一些有关情节安排上的经验。
情节点,即电影情节的基本单位,数个情节点便可组成一个情节段落。
一部电影一般由几十个情节点组成,而情节段落则在十个左右。
笔者利用《ptu》的情节点和情节段落的设置,从而来解释这两个概念。
以下是电影中基本的情节段落:(香港剧作没有好莱坞那么工整,但基本能说明问题)
由于情节段落主要是围绕寻枪主线展开,所以暗线情节省略。
情节段落①:肥沙丢枪,阿展决定和他一同寻枪。
情节段落②:肥沙弄假枪掩饰。
情节段落③:肥沙、阿展以马尾为线索开始找枪,并怀疑4个手下拿枪报仇。
情节段落④:阿展找马尾4个手下寻枪,结果4人已经被秃头抓。
情节段落⑤:肥沙向秃头要枪,秃头提出以大眼换枪的条件。
情节段落⑥:大战前的宁静,肥沙找阿展帮忙,并与张督察发生冲突。
情节段落⑦:所有人聚集广东道,火拼开始,肥沙终于找回失枪。
香港电影的投资方经常要顾及电影院每天轮放的场次,所以影片的时间一般控制在90分钟左右,时间越短故事便越难讲,香港电影大多讲不清楚厚重的主题,庞大的故事也得不到发挥,这和时间、篇幅有很大的关系。如此一来,导演的驾驭能力和编剧的剧作功底变得尤为重要。
情节段落由情节点构成,让我们再来具体解构一下《ptu》的情节点是怎样设置的,理清了情节点之间的脉络关系,便可以帮助我们分析《ptu》铺排剧情上面的技巧问题了。
开头:0分钟——15分钟
情节点1:通过劫匪杀警察的报道,阿展表露“穿上制服就是自己人”的思想。
情节点2:香港某地茶餐厅,马尾、肥沙和一小伙子三人之间的结怨。
情节点3:马尾手下报复肥沙、阿威也乘机泼油漆,肥沙追赶小混混。
情节点4:马尾被小伙子突袭中刀,独自开车去医院。
情节点5:肥沙恼怒追混混,摔倒错失丢枪。
情节点6:马尾驾车死亡,4个小弟谩骂开车司机。
情节点7:阿展发现肥沙丢枪,两人决定开始寻枪。(情节点Ⅰ)
情节段落①:肥沙丢枪,阿展决定和他一同寻枪。
发展:15分钟——58分钟
情节点8:肥沙得知马尾被杀。
情节点9:肥沙买假枪。
情节点10:肥沙做假枪。
情节段落②:肥沙弄假枪掩饰。
情节点11:游戏机厅,阿展用特别的方法逼迫阿蛮打电话给马尾。
情节点12:案发现场,肥沙想方设法偷听马尾电话。
情节点13:游戏机厅,阿展从肥沙口中得知马尾已死,决定找他4个手下。
情节点14:案发现场,张督察接受案件,肥沙情急换错电话,被张督察盯上。
情节段落③:肥沙、阿展以马尾为线索开始找枪,并怀疑4个手下拿枪报仇。
情节点15: ptu女警kat一伙发现街道车窗玻璃无故破碎,小男孩骑车出现。
情节点16:阿展差点打死一小混混,为了索取马尾4个手下住址,其间传令员加入。
情节点17:肥沙从胖叔口得知,大眼并没有杀马尾,让肥沙帮忙。
情节点18:张督察逼供卧底小猫吐露大眼的消息。
情节点19:阿展几人上大厦找4个手下,结果晚到一步。
情节点20:阿展打电话告知肥沙4个手下被抓,却误打张督察处,令其怀疑查电话号码。
情节段落④:阿展找马尾4个手下寻枪,结果4人已经被秃头抓。
情节点21:肥沙由于弄错手机,接到秃头电话。
情节点22:肥沙吐露丢枪,秃头提出以大眼换枪的条件。(情节点Ⅱ)
情节段落⑤:肥沙向秃头要枪,秃头提出以大眼换枪的条件。
结尾:58分钟——82分钟
情节点23:大战前各个人物的平静(下雨),肥沙约阿展和大眼,张督察查到肥沙。
情节点24:中国冰室,肥沙让阿展4点别走广东道,张督察追查肥沙“有什么问题”。
情节段落⑥:大战前的宁静,肥沙找阿展帮忙,并与张督察发生冲突。
情节点25:码头,肥沙打电话给秃头,一个跑路的小伙子向肥沙换零钱欲打电话给小红。
情节点26:张督察接到小猫告密,秃头晚上有行动。
情节点27:阿展一伙不走广东道。
情节点28:女警kat一伙看到小男孩在街上骑单车。
情节点29:码头,小伙子打电话给小红,肥沙等待,后再打给秃头。
情节点30:张督察跟上秃头。
情节点31:阿展和传令员发生冲突,思想转变。
情节点32:车窗玻璃再次破裂,女警kat一伙等待抓人。
情节点33:码头,肥沙和小伙子抢电话,小伙子船只到达,kat发现小孩偷零钱,大眼和秃头先后到达,张督察到达,阿展一伙到达,劫匪一伙到达,所有人汇聚在广东道,开始火拼。张督察因害怕丢枪,肥沙忙乱中终于找到失枪,打死了劫匪,赢得了张督察道歉。 (情节点Ⅲ)
情节段落⑦:所有人聚集广东道,火拼开始,肥沙终于找回失枪。
以上是《ptu》全片的情节点,第一个情节段落由1---7情节点构成;第二情节段落由8----10情节点构成;第三情节段落由11----14情节点构成;第四情节段落由15----20情节点构成;第五情节段落由11----22情节点构成;第六情节段落由23----24情节点构成;第七情节段落由25----33情节点构成。
情节段落以情节主线为核心设置,每个情节段落一般也有它的开始、发展、结尾,也有情节点的设置。
我们暂且把情节段落看成一个环,把情节点看成一个扣。
环环相扣是剧情设置的基础。
大家可以再重新看一遍影片,结合以上的情节解构,我们发现《ptu》情节点的设置和连接是异常的自然和精巧,编剧的每一环和每一扣都加以了精心安排,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