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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与城市:南京、娄烨、李志,不存在的城市

By 1905电影网2014 . 12 . 17 推拿南京娄烨春风沉醉的夜晚春晚李志秦昊郝蕾黄轩梅婷郭晓冬

电影与城市:南京、娄烨、李志,不存在的城市

南京,长江边上的城市。夏天炎热,冬天湿冷。江城开车载着罗海涛、李静(谭卓饰)驶过南京长江大桥,春风穿过车窗,吹着他们的脸颊和头发。沙复明相亲失败后,走出茶馆,念着海子的诗:“丰收之后荒凉的大地/人们取走了一年的收成/取走了粮食骑走了马/留在地里的人,埋的很深”,身后的玄武湖泛着青光。春雨淅沥,秋雨磅礴,下个没完。

  随风飘荡的我们,黑夜里寻找一点点欢愉/再次面对这春色,失落的不知所以/暗自叹息又暗自伤心,游戏已如此陌生/看往川流的人群,穿越沉默的现在——李志《被禁忌的游戏》


《春风沉醉的夜晚》日本海报《春风沉醉的夜晚》日本海报

  南京。春天。

  小雨淅沥,春风料峭,河岸上大柳树的枝叶还很稀疏。在那鹅黄、浅绿、深绿的柳叶间,露出灰蒙蒙的天空。跟随娄烨晃动的镜头,我们的眼睛来到了灰色的南京,在湿冷的空气中嗅出故事的感伤味道。


  不同于其他第六代导演,甚至是全部的国内的导演,娄烨是少有会谈论电影语言的导演。在北京电影学院的第二年,娄烨拍摄了的第一部16mm作业——《控制》,没有故事、没有情节。走出学校的娄烨拍摄了处女作《周末情人》,在片中加入了旁白,晃动与跟拍镜头开始出现。他的第二部作品《危情少女》是一部恐怖电影,大异于其他第六代导演的题材选择,这是娄烨探索自己电影语言表达边界与突破的一次试水。《苏州河》无疑走的更远,故事的讲述者——“我”是用第一视角拍摄,“我”与摄影机重合了,摄影机的存在也变得可疑起来。《苏州河》的故事变成一种最主观的故事,而唯一的现实就蕴藏在这种主观里,主观的现实或者说内心的现实才是娄烨认定的现实。到了《颐和园》,娄烨的电影语言已然成熟,自成体系又灵活自由。单拿旁白来说,《颐和园》的要比《周末情人》进步太多,前者采用余虹(郝蕾饰)的日记作为旁白内容,摒弃了对剧情的解说成分,余虹日记里的私密话语与影像的互动大大增加情感的强度,女主人公的情绪表达的异常精准,旁白的剧透危险与过度阐释的危险降到了最低。


  在《春风沉醉的夜晚》(以下简称《春晚》)里,娄烨的电影语言仍然在进化蜕变。影片一开场便是高速晃动的镜头,失焦的画面,如同人眼看物一样盲目、偏见。手持摄影带来的镜头抖动成为娄烨电影语言的一个标识,抖动镜头的能够带来更强的画面内的流动、会让观众产生更大的代入感,即便用这种手法拍摄的长镜头也不会有烦闷、滞涩的错觉,观影感受完全异于侯孝贤及其同辈导演的贾樟柯的东方式长镜头。跟拍与抖动镜头的结合产生遮蔽效果,达到随意消减、增加视觉信息的效果。从抖动镜头这一电影语言中,可以看出娄烨对眼睛接收信息的过程与人类视觉盲点的理解,娄烨也正是基于这点来设计影像、构建现实。


  当江城(秦昊饰演)与其同性爱人王平(吴伟饰)驱车前往南京城外小屋偷欢的路上,车内两人手压手的镜头透露出强烈的情欲意味。两人下车后,摄影机选择了中景、躲在柳条后跟拍,两人走到门前时切下一个镜头,仍是柳条后的偷窥的镜头。这个视点是谁的,谁在偷窥?娄烨仅用两个镜头就完成了悬念的构建。两人做爱后牵手到屋外散步,相继出画,罗海涛陈思诚饰)从画面深处走来,偷窥人是他?接下来又是两个隐蔽的镜头,一个是从另外一辆车里拍江城下车抽烟,另一个是在渡江的船上,镜头从江城身上直接切到了车内的罗海涛。偷窥者就是他。精彩的段落,完全用视觉语言来实现(类似的桥段还有很多,不做分析)。


《春风沉醉的夜晚》影片截图《春风沉醉的夜晚》影片截图


  据娄烨导演透露,他读书时被郁达夫的小说和日记那种文字感所吸引。为了在影片里唤醒郁达夫的文字感,娄烨舍弃了以往惯用的旁白,换做将文字直接打在画面右侧。除去制作公司、演职人员及片名,还有四句文字——“南京三月,惊蛰后的日子”、“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当这样的无可奈何,春风沉醉的晚上,我要在各处乱走,走到天将明的时候/郁达夫/一九二三年”,前两句分别出现在开篇和中间,后两句出现在结尾段落。以往默片中会在幕间或者屏幕下方加入解说文字,而将文字字体加粗放大占据画面重要位置的做法是比较少见的。前三段文字出现的时间给影片划分了段落,起到了类似于黑幕的作用,最后一句是影片的落款。此外,影片中还出现了两次王平为江城朗读郁达夫《春风沉醉的晚上》的桥段,占据开篇与结尾位置,郁达夫文字的文字感从而贯穿了整部影片,与《春晚》影像传达出的沮丧感、抑郁感暗合。同时,又巧妙的指出了江城情感与生命的顶点与结点——生之璀璨与怀念的起点。郁达夫的文字提升了影像传达给观众的体感,情绪的共鸣如同火车疾驰而过时的浅水,激烈的震颤。

 

  在对实景、色彩与光线的选择上,娄烨的眼光依然独到。换句话说,娄烨的电影语言的一部分就是对入镜事物的选取。南京到底该是什么样?没有人知道。是《春晚》中那老不放晴的天空?破旧逼仄的书店?杂乱喧嚣、冒着热气的路边摊?是又不是。镜头下的南京,不过是娄烨给人物安置的存在空间。《春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初夏,温度裸露出了少女的胳膊。在熙攘的的街道上,一只黄白毛色的猫躺在路中央,肠子流了一地,身旁是一洼污水。伤愈后的江城匆匆走过时,不住的回头凝望。他是否回想起在南京的春天里,那一段被围观的无望生活?会。他想起了他那在清晨割腕而死的恋人,想起了郁达夫和《春风沉醉的晚上》。


  走吧,走到铁桥的对面,那里有我们过去的纯真——李志《秋天的老狼》


《推拿》预告海报《推拿》预告海报

  南京。秋天。

  2012年的秋天,娄烨带着《推拿》剧组再度来到南京。这是《春晚》拍摄后的第5年,秦淮河里的荷花自顾自地开落了5次。

 

  《推拿》讲述的是盲人直面内心情感和与“高等人”(正常人)对抗的故事,如何构建盲人认知系统、如何让正常人感知盲人的认知系统成为决定电影语言设计的关键。从已经公映的《推拿》成片里可以倒推出娄烨对这一难题的思考过程与结果。

 

  《推拿》选择了职业演员与非职业演员混搭的方式,在娄烨看来讲述一个关于盲人的故事,弃用真正的盲人是不能成立的,而全部采用盲人表演是又难以表达应有的情感强度,因此主要人物几乎全由职业演员担当。但相对于真正的盲人来说,除秦昊(眼睛做了特效)之外的职业演员(梅婷黄轩郭晓冬)都太漂亮了,漂亮的过分。这种不协调感,算是混搭模式的一个小的负面影响吧。


  盲人对世界的感知只能通过听觉、触觉、嗅觉、味觉以及体感——身体对光线、温度、湿度的感知能力,所以声音的设计和自然及生活环境的设计成为决定影片成败的关键,而对片中声音及视觉语言的理解成为解读影片的钥匙。在触觉、嗅觉与味觉方面,影片中也有涉及,比如沙复明(秦昊饰)用手触摸都红(梅婷饰)试图“看”到正常人口中的美,徐泰和对金嫣说“爱你就像爱红烧肉”则是来自嗅觉和味觉对美好事物的感知。“高等人”通常以视觉中的美丽事物形容爱情,如果你拿奶茶比作爱情一点都不屌,反而透着一股子没文化的憨厚劲儿。而对盲人来讲,身体的感觉比视觉来的更为诚实。所以文字中的视觉美成为折磨沙复明的东西,这超越了他身体与想象的极限。


  在声音的设计上,娄烨采用了旁白与增加声音维度、加大声音强度的方式。《推拿》开场采用了报幕的方式介绍片名和演职人员,字正腔圆似广播电台的解说音让人奇怪,这是要干嘛?难道我是瞎子?随着故事的发展,依然有简单的概括性的旁白出现。难道娄烨在旁白的使用上“开倒车”?这种旁白的出现对于正常人来说带有侮辱智商的味道,而对于盲人来说完全不会多余,反而觉得亲近。娄烨导演自己解释说,让盲人演员听到银幕上自己的名字是一件愉悦的事儿。除了旁白之外,整部电影的声音似乎是不间断的,并且伴随着剧情跌宕起伏,在小马被打的一段声音的强度与表现力趋于最大,在不间断的快切镜头中,南京的雨声大的似乎要砸毁这座城市。从这点来讲,也许《推拿》的正确观影顺序是闭着眼睛看第一遍,然后睁开眼睛再看一遍。


《推拿》剧照《推拿》剧照

  在对盲人对光的身体感知能力的视觉再现,以及将这种感知能力赋予观众,娄烨无疑也做了大量的工作。影片开场是小马从车祸中苏醒过来,小马的视点从白茫茫的一片混沌中,慢慢识别出闹钟的齿轮轮廓,也到了其识别能力的顶点。长大后的小马得知自己将完全失明,在与身旁的一个老奶奶聊天时,影片的视点在小马与老奶奶之间切换,画面随之时亮时暗。而在小马被打,得以恢复部分视力的一系列镜头中,虽然视点镜头仍在小马与路人之间切换,画面却统一到小马所见的灰暗视线中,舍弃了正常人的视线镜头。长达几分钟的灰暗抖动镜头成为《推拿》最精彩、也是最挑战观众承受能力的一个段落,好像在地下城市漫游一样,小马/半盲人眼睛的不适、视线的灰暗模糊直接的传递到了观众身上。此外,娄烨在一些细节处上依然秉承这一处理原则,比如沙宗琪推拿中心人员合影的那段,每次的快门声后的闪光灯都进行了过曝处理,画面一片惨白。明眼人闭眼、遮眼是面对瞬间强光一定会有相似的感受,这无疑又是将盲人对光线感知能力的又一次视觉化。


  与之相反的,是电影中的四个血腥暴力场景(小马的割喉、王大夫<郭晓冬饰>“自残”、都红受伤、沙复明吐血)的设计,可以说这四个场景完全是拍给明眼人看的。盲人无从知晓视觉上的扭曲、血腥,只有声音的撕裂与身体的痛楚。小马割喉时他能感受到的是呼吸的短促、喉咙的剧痛以及血浆呲出时的风声,而那割断的伤口、猩红的血水以及小马决绝的表情无一不是给明眼“高等人”看的。盲人在与“高等人”对抗中的惨烈借助于视觉画面鲜活的烙印在观众的意识中,也许会在正常人的睡梦中突然重现,惊出一身冷汗,而理解同情也会伴着这种意识而在生活中的某处重现。


《推拿》剧照《推拿》剧照

  《推拿》中,都红安慰小马的的段落设计的非常精彩,是将人物特性与电影媒介结合的典范。在小马推门进来的瞬间,感到房间里似乎有人,狐疑的说了一句:“谁在哪里?”摄影机赖在小马身上没有动,都红跟着进来了,打断了小马的进一步的判断。两人坐在长椅上交谈了起来,待小马离开后,风铃声出卖了在场的窃听者,都红起身,摄影机跟拍继而向右移动沙复明入画。巨大的视觉冲击。摄影机开始时停留在小马身上,没有切入沙复明在场的镜头,因为小马是盲人所以不交代也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而观众对画面的绝对信任反而怀疑是小马感觉出错——这屋里压根没有人。当沙复明入画时,观众才意识到被摄影机骗了,观众成为与沙复明一样的窃听者,又成为三者关系的见证者,小马与都红的对话场景一下子多了两个维度,影像的冲击力立刻就出来了。试想下,如果用文字来描述这个场景,可能冲击力要减弱很多。

 

  幻想朝西的生活/幻想着你被害怕定格的角落/最后,我一个人越走越孤单——李志《忽然》


  南京,长江边上的城市。夏天炎热,冬天湿冷。江城开车载着罗海涛、李静(谭卓饰)驶过南京长江大桥,春风穿过车窗,吹着他们的脸颊和头发。沙复明相亲失败后,走出茶馆,念着海子的诗:“丰收之后荒凉的大地/人们取走了一年的收成/取走了粮食骑走了马/留在地里的人,埋的很深”,身后的玄武湖泛着青光。春雨淅沥,秋雨磅礴,下个没完。


《春风沉醉的夜晚》剧照,谭卓(左一)、陈思诚(左二)走在南京城墙上,左侧的寺庙是鸡鸣寺《春风沉醉的夜晚》剧照,谭卓(左一)、陈思诚(左二)走在南京城墙上,左侧的寺庙是鸡鸣寺

  但这是故事里的南京,娄烨的南京。这个南京又是局部的南京,一时的南京。经济浪潮中的南京,烟水气一点点丧失,夫子庙里、秦淮河畔的游人在篡改着老南京人的记忆,又将自己的名字、恋人的名字刻在柱子上,刻入南京孩子的记忆。旅人的蛮横的想要留下存在过的足迹,却成为当地人记忆的污点。可以买到玻璃水池里的雨花石,却带不走南京一丝的味道。吃一千次盐水鸭,也吃不出南京的味道,吃出来的可能是胃出血。走在南京的城墙上,也许会想起《春风沉醉的夜晚》,想起那些让这座城市变得忧郁而厚重的故事,而悲切来自你的心,那是另一座城市。


  作者:W

  1905电影学院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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