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小林正树访问。1993年10月14日小林正树为日本电影导演协会所拍摄的珍贵访谈,由另一位日本电影大师筱田正浩主持访问,根据CC版《切腹》花絮记录整理。
筱田正浩:重新审视你与摄影师宫岛义勇1962年合作的这部巨作《切腹》的再次发行,人们完全可以给你作为导演的审美风格以及宫岛的风格下定义。您二位在悲剧上共有敏锐性,的确为银幕再添活力。从1960年AMPO安保条款修订之后开始的罢工风潮,以及日本政治上的不稳定气氛,造成了一股对政治能否挽救人类的失望感,片中千千岩求女以悲剧终结,感觉导演有如刀战中的一员,最后一幕让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小林正树:是的,这是我最重要的电影之一,这同时也明确了我的审美意识,我的恩师会津八一自然在此作用甚大。
筱田正浩:可见你作为导演的想象力、先天的感知力以及世界观都聚集于此。特别是那房子,当他进入井伊家的房子的时候,你塑造的那些奇妙的门,那些门从审美的角度看真是蔚然壮观,有些是在沟口健二时代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艺术指导由十日尾住和茂正田完成。他们拥有天赋。田的成就从这部电影里展现出来。
小林正树:他在《人间条件》中担任艺术助理,之后在《遗产》和《切腹》中担任艺术指导。
筱田正浩:另外,除了要赞赏仲代达矢的表演天赋之外,还要谈谈配乐武满彻,他贡献巨大。
小林正树:极具天赋。
筱田正浩:是吗?
小林正树:是的,我很惊讶于我们的天才阵容。
筱田正浩:该天才阵容让本片完美。
小林正树:的确,特别是编剧桥本忍。多完美的阵容啊,也许导演方面有些不足。
筱田正浩:胡说!跟武满彻谈到本片配乐方面时,我听到他说到创作过程中一个较难的部分,即仲代所扮演的浪人打开滑门坐下的时候,电影需要生动的音乐,他想为之谱曲,但是只有十五秒钟长,他觉得需要一段十五秒长的曲子,利用传统的西方音乐风格,在那一刻非常难配曲。所以他引进了传统的琵琶的音乐。那段让我不寒而栗。
小林正树:是的,印象深刻。配乐也让大秦(Uzumasa)电影公司的另外一些导演印象印象深刻。
筱田正浩:当时的时代剧由沟口健二和山中贞雄导演,还有一些时代动作剧由森一生和稻垣浩导演。这些电影带来了新的风格。
小林正树:黑泽明当时在制作《用心棒》和《穿心剑》,所以我想有些不同,可以说我正向他挑战。之后木下常说的就是我所做的。木下惠介很讨厌该剧本,他认为太残忍了,对公众不适合。他连看都未看。你知道六本木老爹吗?在他逝世一周年祭时,有人拍我肩膀,那个人就是木下。他说:"我昨天在电视里终于看了这部电影了,很棒的电影啊!"
筱田正浩:木下总是说,电影是生活的浓缩,我肯定他觉得表现生活的真实和恐怖是如此难以接受。坦白讲,当我看到千千岩求女用竹刀自杀时,我觉得如果我不看的话,导演一定会取得最终胜利。听说在戛纳放映时引起不小争议,有人晕倒并不奇怪。
小林正树:是的,有不少口哨声和嘘声,但是仲代这一角色的人性得以展现,这赢得了掌声。当然,其是非曲直之后一直成为讨论的焦点。记者为此争论,热烈程度也颇为壮观。
筱田正浩:人类生命的终结有很多方式,但本片的死亡方式的确又给予生命以重量。即使是你母校的哲学系,对生命的认识也难以触及到如此的深度。对于作为导演的你,这的确是一种独特的理解。
小林正树:我的基本审美观受到木下惠介和会津八一影响,不管我何时拍摄电影,我都意识到这点。我拍电影的目标是让他人能说"你干得很棒"。
筱田正浩:你对每个细节都花费心血,甚至于滑门是否匹配门框。
小林正树:还有瓦砾。
筱田正浩:的确是部迷人的电影,尽管残忍,但的确迷人。
小林正树:你知道他用竹刀刺自己的拍摄构思从哪里来的吗?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我很少喝酒。但有天晚上我喝了酒,在喝醉回家后,我反而清醒异常。如果我让他倒在刀锋上,那就可以了。这就成了整幕创作的根基。宫岛义勇看我清醒时和酒后的想法,认为我酒后的想法更好,这就是那残忍的一幕如何产生的了。宫岛义勇的摄影方式让人生畏,这家伙喜欢残忍。但真正挽救那残忍的一幕的是武满彻的音乐,这点不言而喻。在《切腹》的场景中,琵琶的配乐的确让它充满了悲哀,的确挽救了这一幕。
筱田正浩:武满彻似乎发现了一种方法,让日本传统乐器和西乐并存。琵琶的曲调和火候的确和西乐不同。我觉得在音乐上使之协调并存的确是一大挑战。
小林正树:是,所见略同。
筱田正浩:那是影片的关键时刻。
小林正树:观看多日后,我觉得他在整合了角色的容貌和行为之后,获得了使用那种乐曲的灵感。
本文原载于豆瓣网
翻译:汉西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