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上艺术电影最发达的国家。2010年，法国艺术和实验影片共在影院放映了229万场，占法国全年总放映场次的33.5%，观众人次5740万，占总观众人次的27.7%，取得3.18亿欧元票房，占法国全年电影总票房的26.4%。法国也拥有世界上最多的艺术影院。据法国艺术院线联合协会的统计，截止2011年底，法国共有1077家艺术影院，2235块银幕，占全国总银幕数的40.9%。不仅遍布法国各大城市，甚至在一些历史文化悠久的乡镇也能找到艺术影院的踪迹，多达656个城市、乡镇有艺术影院。法国的艺术影院大多是独立经营的小影院，不过也有少数院线，其中最大的是MK2，在巴黎经营着10家影院共60块银幕。
法国的艺术院线并非像商业院线那般一轮一轮上映新片那么简单，它更大的功能是营造一种电影文化的氛围，向电影爱好者传承观赏电影、学习电影的“迷影文化”。很多影院的排片会针对某个具体时间段，或者与电影业的新闻事件紧密结合，对某个导演或者某个流派的电影做系统回顾放映，并邀请电影人或专家前来与观众交流。与艺术院线配套的往往还有其它文化设施，以法国最大的艺术院线MK2在巴黎的旗舰店为例，这家紧挨法国国家图书馆新馆的“影城”建筑面积1.2万平方米，通体透明，在14个放映厅之外，还设有电影专业图书馆、咖啡馆、酒吧、餐厅、音像商店、展览空间，不时举办与电影有关的文化活动，共同滋养着法国人民的艺术品味。
MK2是法国最大的艺术院线法国艺术电影的繁荣，一方面是因为法国作为电影的创始国，有着非常悠久、深厚的电影文化传统。法国涌现了非常多的电影大师，1950、60年代的“新浪潮”电影更曾掀起全球艺术电影的高潮。电影文化的传统也影响了评判电影的标准，乃至在不少法国明星的眼中，比起赚大钱，艺术上的成就有更大的诱惑力。例如法国国宝级演员朱丽叶·比诺什曾公开表示，如果同时接到两个邀请，一个注定成为大片，而另一个是创新的文艺片，哪怕片酬很低，自己一定会首先遵从艺术之心。当年，当基耶斯洛夫斯基和斯皮尔伯格两大导演同时邀请她出演自己的电影时，她选择前者导演的《蓝色》。后来又推掉好莱坞大制作《碟中谍》而出演文艺范的《英国病人》。
女神朱丽叶•比诺什对艺术电影情有独钟但同样不容忽视的是，法国的文化政策对于艺术电影的支撑。作为全世界最有文化底蕴的国家之一，法国精英界历来奉行一种“文化例外”（cultural exception）的理念，即文化事业应免遭市场经济的统治，奉行另一套艺术的逻辑和标准。正是基于这一理念，在法国等欧洲国家的坚持下，电影最终没有被纳入全球自由贸易的纲领性文件“关贸总协定”中。他们辩称电影的独特文化本质使其有别于一般国际贸易中的货物和服务，坚持有权通过一整套补贴和配额制度来保护本国电影和电视业。
早在1959年，法国就通过了《电影资助法》，设立了电影产业发展资助基金，并通过1946年建立的法国国家电影中心（CNC）来实施具体的资助政策。电影票的销售收入、电视台、音像制品发行商和视频点播运营商的收入，每年都会被抽取一定比例用于支持电影业的发展。2013年，CNC共收入了6.88亿欧元资金，其中1.3亿欧元来自电影票房，5.32亿来自电视业，0.26亿来自音像与视频点播商。
这6.88亿欧元收入中，有3.22亿用于资助电影业。而资助又分为“自动性”和“选择性”两种形式。“自动性”资助是指法国每个制片、发行、放映商都可以根据自己运作或放映影片的票房表现按照一定比例自动获得资金支持或补贴。举例来说，电影制片人每推出一部电影上映后，便可获得一部分基金，用于制作下一部电影或偿还贷款。2013年，电影制片人共通过这种资助获得了6476万欧元。
由于与票房挂钩，“自动性”资助是有利于大制作高票房电影的。而“选择性”资助则用于支持比较薄弱的电影产业领域或是利于电影业整体发展的项目，如扶持新人新作，保护中小制作公司等。
艺术电影也从CNC的很多“选择性”资助中获益，例如：
1）在电影融资方面，每年，融资困难的电影制作项目可向CNC下属委员会申请部分“收入预支”用作制片或后期制作，待影片上映，取得收入后再归还。2013年，有58部电影通过这种方式取得了2410万欧元资金用于制作，另有25部电影申请了250万欧元用于后期制作，大大地降低了制片方的风险。
2）发行方面，CNC设立了专门的基金用于促进上映片目的多样化，帮助发行不理想的电影，如新人作品，排片不足的作品等。2011年，有257部法国电影得到了这项资助，总计780万欧元。在老艺术电影的发行方面，CNC也提供资助。主要针对经典艺术电影的回顾展，或者经营老电影的公司。2013年共资助了53部电影的放映，投入82.5万欧元。并资助了5个艺术电影回顾展。
3）在艺术影院的建设和运营方面，CNC也给予了很多资助。例如针对很多小的艺术影院无力更换数字放映设备的状况，CNC推出了资助项目，2013年斥资980万欧元资助了55家影院132块银幕。为了鼓励艺术影院排片的“多元化”，CNC2013年为1132家艺术影院提供了1430万欧元的资助。而为了鼓励某些艺术影院放映“有挑战性”的电影或举办特别活动，CNC也安排了专门资助资金，2013年共斥资170万欧元资助了巴黎的33家影院及巴黎之外的6家影院。
值得指出的是，对于各项资助，法国官方制定了清晰而严格的标准，必须满足一定条件，才能获得相应资助。例如法国政府曾于1991年10月颁布法令，对“艺术与实验影院”的定级标准及程序作出规定，要求此类影院的放映片目中，必须包含具备以下特征的“艺术性”作品：“1）拥有无可非议的质量、但未能获得其该有的上座率的影片；2）属于电影领域探索性或新发现型的影片；3）反映在法国鲜为人知的国家的影片；4）具有艺术或历史价值、特别是被列为“银幕经典”的重播影片；5）旨在革新电影艺术的短片；6）获得影评人和观众一致好评并为电影艺术带来公认的卓越贡献的新近影片以及具有特殊才华的业余作者影片”。
在具体执行中，CNC成立了“艺术影片推荐评审会”，该会由100名成员组成，包括影院业者、发行商、制片商、导演、电影节总监、政府代表、影评人以及文艺界知名人士等。法国艺术影院联合会（AFCAE）则受法国国家电影中心的委托，负责主持评审会每月两次的推荐影片评审投票工作。投票选出的片目会提供给各个艺术影院，要想获得政府的资助，其必须满足放映一定比例的艺术电影的条件。在人口少于3万的城市，“艺术影院”至少35%的时间都需要用来放映推荐片目中的电影，而人口在20万以上城市或年上座人次超过150万的艺术影院则至少75％的时间都要播放艺术电影。这种硬性规定，杜绝了艺术影院“挂羊头卖狗肉”的现象，为艺术电影提供了难能可贵的放映空间。
总的来说，法国政府的扶持政策，对法国艺术电影的繁荣发挥着决定性的作用。尽管贸易自由化的潮流在全球范围内愈演愈烈，但法国始终坚持对电影业的保护政策。2013年5月，欧盟和美国就自由贸易开展新一轮谈判，在会谈前夕，法国政府特别提出要将包括电影在内的文化领域排除在谈判之外，否则将拒绝启动谈判。包括2013年凭借《过往》摘得戛纳影后桂冠的贝热尼丝˙贝乔等电影界人士也大声疾呼。法国的倡议最终获得了欧盟27国的支持，同意将视听领域的自由贸易谈判继续搁置。可以看出，电影被法国政府和法国人民视为了文化自主性的重要象征，当作了拒斥美国文化霸权的重要“战场”。
本文节选自笔者在《当代电影》9月份发表的论文《法国及美国艺术电影的发展策略研究》
来源：影视产业观察 作者：彭侃
